New Express Daily A43 | 一周網論 | By 羽戈 | 2011-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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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一周焦點 ■ 羽戈 死神沒有節假日,不只聖誕節和新年,它連一年的最後一個日子都不願休憩,放手讓世界平安滑翔。2010年12月31日,史鐵生先生溘然長逝,同行者還有我的一位詩人兄長。 如果說兄長的死,像一把冰刀,刺穿我倦怠的靈魂,讓我重新領略什麼叫勇氣,什麼叫恥辱;那麼史鐵生的死,猶如時光傳輸帶,突然停滯了,我被迫留在中山西路的拐點,任萬物掠過,任繁華飛馳,我的記憶,我的精神,卻一步步後退,退到地壇一角,一個殘缺的身影之側,在他身後,則是一個時代的寂寞縮影。 網言 文學之光來自日常生活下面 騰訊網友:史鐵生的作品幫助我在大學時代慢慢理解了文字和文學的區別,讓我逐漸體悟到文學之光究竟來自何處:不是來自日常生活的表面,而是來自日常生活的下面。 苦難時代史鐵生會愈加沉重 騰訊網友:在輕閱讀流行的年代,史鐵生注定是一位暢銷不起來的作家,即便在他最具盛名的年代,他也從未走上最受關注作家的行列,這是因為,在苦難的時代讀史鐵生會愈加沉重,在泛娛樂的時代讀史鐵生是自討苦吃。 分析 已回不去的地壇 這也許構成了一代人共同的閱讀經驗:在那個青黃不接的迷惘年頭,誰知道是怎樣的鬼使神差呢,讓我們貧乏的眼睛遭遇了史鐵生的散文《我與地壇》。 我是在一本散文選里讀到它,第一感覺是,真長。後來才曉得,那只是節選,只是一場花開的一個時分,就像作者的生命,充滿了無限的殘缺。然而,這殘缺的軀體內部則是一種靈魂的完滿,這遍佈省略號的選本仍能令一個讀者飢渴的心魂如受電擊。 此前,我所讀到的有營養(這是彼時很流行的一個詞,似乎每一本書都是一個麵包,一塊肥豬肉,一瓶補腦液)的散文,唯有魯迅之作———我的啟蒙讀物,是魯迅文集與尼采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後者的文體,與其說像散文,倒不如說是福音書,那一口聖人不仁的語氣,則與文學無涉。 魯迅最好的散文,一是《野草》,二是寫故鄉生活的系列:對於前者,剛發蒙的我明知其好,卻說不出所以然;對於後者,哪怕有千般的好,都被初高中語文老師的僵化教育壓榨成一杯乏味的苦水。 所幸,我在高二那年讀到了《我與地壇》。比郭敬明還要瘦小的馬姓同學把那本淺灰色封面的散文選借給我一周,交換條件是期中英語考試我幫他作弊。不曾想,那本書在我的枕頭邊躺了近一年,因為一周後,我對馬同學說,書里有一段話,你在下面畫了紅線,我也很喜歡,然後便將此段文字背誦下來: “但是太陽,他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都是旭日。當他熄滅著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燒著爬上山巔布散烈烈朝輝之時。有一天,我也將沉靜著走下山去,扶著我的拐杖。那一天,在某一處山窪里,勢必會跑上來一個歡蹦的孩子,抱著他的玩具。” 馬同學很感動,答應我可以無限期借閱此書。他說,恁多篇目,他不曉得史鐵生《我與地壇》到底好在哪裡,只覺它與眾不同。 現在來看,上一段引文並無出奇之處,甚至還不如結尾一句剛烈、決絕,如尼采筆下的箴言:“宇宙以其不息的慾望將一個歌舞煉為永恒。這慾望有怎樣一個人間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計。”但將其置入《我與地壇》之全文,與世界孤獨的對話,或者說喃喃私語的盡頭,呈現了作者對待殘缺的生命的鮮明態度———我當時想到的用以形容閱讀快感的語詞,其實並不怎麼恰當:絢爛。人們常說,絢爛之極,歸於平淡;殊不知,平淡之極,則是一種繁花怒放的絢爛。 史鐵生的文學成績,絕不限于《我與地壇》,絕不限于散文,他的小說有一種散文所缺乏的和煦之美,似春日午後的陽光,他的散文同樣如太陽迸發,卻是冬季的中原,那種冷冽乃至蒼白的陽光,打在臉上,令人焦灼。 然而,對我而言,《我與地壇》就是我心中的作家史鐵生的全部,“但是太陽……”就是我與文學青年們的接頭暗號。與此相應的一個案例,是一些迷阿城《棋王》的人,相認的暗語是小說主角腳卵的那句感慨:“蠻好,蠻好,你的棋蠻好。” 我對地壇的記憶,並非因為它是皇家的祭壇,民間的廟會,而僅僅源於史鐵生的長篇散文。不妨說,我眼中的地壇,就是史鐵生所寫的地壇。沒有史鐵生的地壇,則輕不過一本陳舊的散文選。 史鐵生的家人深知地壇對於史鐵生的意義,所以他們想把作家的骨灰播撒在地壇,卻遭拒絕。遠離了作為生之家園、死之歸宿的地壇,不知史鐵生的靈魂將飄向何方? 中國式救贖書寫 也許,在所有作家當中,史鐵生談論生死最多,卻將生死看得最淡。 “死是一件無須著急去做的事,是一件無論怎樣耽擱也不會錯過了的事,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早在寫作《我與地壇》之時,他就參透了死之涵義,後來所作《說死說活》,論述“唯有生,可使死得以傳聞,可使死成為消息”,更像是《我與地壇》的一個注腳。能寫出《我與地壇》,即是史鐵生對生之意義的最佳詮釋。 對暴死的恐懼,是死神壓在世人頭頂的最大威脅。祛除了這種恐懼,你就可以陪死神喝酒下棋。如果相信有來世,有天國的召喚,死亡則不足以令人恐懼,反倒是一種超脫。此中路徑,叫信仰,或謂救贖。寫作,只是救贖的外形。 我不知史鐵生是否為基督徒。毋庸置疑的是,史鐵生和北村的作品,都具有濃重的基督教色彩。相比之下,後者狂亂,前者溫情。這種溫情的書寫,也許取決于他對存在的追索,他的信仰的終極方向,他的神、他的國並不在天上,而在人間;救贖不是朝向彼岸,而是捍衛此岸的意義。 在一個無神論的國度,救贖何其艱難。因為始終缺乏一種超驗的緯度提升世俗的欠然,缺乏一種高貴的神性彌補人性的幽暗。中國知識人的救贖書寫,立足點並不是對神的呼告與吁求,而是對神所拋棄的此岸的追問與悲憫。由此而言,史鐵生的上帝,的確不能等同于諸多基督徒的上帝:“上帝不許諾光榮與福樂,但上帝保佑你的希望。人不可以逃避苦難,亦不可以放棄希望———恰是在這樣的意義上,上帝存在。命運並不受賄,但希望與你同在,這才是信仰的真意,是信者的路。” 史鐵生這樣的信者,終究寥寥。另有一些信者,企圖超越民族倫理,追尋普世的上帝之光。還有一些信者,如史鐵生的好友劉小楓,則從個體的救贖,轉向國家政治建設,論朝鮮戰爭,談大國崛起,卻不知“龍戰于野,其血玄黃”的吶喊,能否為當年的命題“拯救與逍遙”開出一個心安的解答? 這是你的罪孽和福祉 史鐵生曾自嘲“職業是生病”,在他受病魔糾纏最殘酷的時刻,每天只能寫幾行字,就這樣,他寫出了《病隙筆記》。假如他健康如常人,可否創造更具重量的作品呢?自然,某些人要說,正是基於身體的殘缺,他窺見了生命的圓滿。正如《我與地壇》所言:“……孩子,這不是別的,這是你的罪孽和福祉。” 但是,無論如何,有一個好身體,才是沉思、書寫的根本。史鐵生哀悼路遙42歲就絕塵而去,寫作是一種病,路遙是被過度寫作寫死了。至於史鐵生自身,同樣未活到60歲。這不能不說是一大悲劇。 所以,在祝福史鐵生靈魂安息的同時,祝願在世者,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也是反革命的本錢,至少,它是寫作的本錢。 |
2011年1月11日 星期二
轉載:孩子,這是你的罪孽和福祉
近期不只是司徒華華叔逝世,而且還有一位我喜歡的散文作家史鐵生在2010年最後一日逝世了。我中學時在網上讀到史先生的名作《我與地壇》,他的文字是那麼平易,心態又是那麼平和,他的真情實感讓我覺得他是一位活生生的人在喃喃自語,藉文字與讀者分享對命運和生死的種種體會。他對生命的感悟令我深受感動,而以前,只有深郁乃至激越的文字和激情才能擊起我的共鳴。現在看來,這種個人品味的轉變是自我成長非常重要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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