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28日 星期三

中港台年度文化人物:反抗藝術家們

早前我提到越來越多藝術團體進駐黃竹坑,我考慮在新一屆的區議會提出議程,會在地區議會及地方行政方面有什麼地方能做點什麼,便利及推廣文化藝術。這篇報導值得參考:

信報財經新聞 
C03  |   城市定格  |   特別企劃  |   By 黃靜
2011-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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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港台年度文化人物:反抗藝術家們

每逢年尾,盤點十大百大文化事件大概是俗套gimmick。惟筆者也未能免俗——不過,今年筆者更想談的,是大事下幾個無甚權勢的「小人物」。

台灣電影鹹魚翻生、網絡23條、普通話清洗廣東話、數碼電台開山劈石、《桃姐》揚威、ART Basel收購ART HK..其中,西九文娛藝術區的長足進展,可算是今年大事之最。新總裁Michael Lynch上任,三階段諮詢期結束,各種試驗計劃下水,已襲取了大部分的文化資源與注視。西九標誌了資本主義、消費主義的雪球在亞洲藝文界域裏進一步滾大,令人想起雪球擠壓着的藝術家——他們在與官商的對弈裏,艱難地累積反抗能量。

內地有維權藝術家被捕及全球聲援響應。香港則有資源匱乏的藝術家在西九「光環」下,展開「奪回文化空間」的硬仗。而台灣更是烽煙四起,理性地憤怒的文化人成功把「有問題」的文建會主委轟下台,逼使馬英九等三位總統候選人破天荒與文化界對話,成為兩岸三地的標誌性事件。

就像《時代》雜誌把「示威者」推舉為今年度人物,筆者亦會認為「反抗藝術家」可說是兩岸三地年度文化人物。

中國大陸從艾未未、C h r i s t i a n B a l e

至烏坎村民

近日烏坎的大型抗爭、貪官橫行、鎮壓,至事件突然平息——維權運動近年已成國情最大特徵,中國的藝術家、文化工作者的抗爭亦是兩岸三地最以身犯險的。

艾未未今年四月被捕,權威雜誌Art Review 選他做「2011 Power100」之首。

艾未未接受外國傳媒訪問,自言「根本毫無權力」,亦非最受壓迫的一群。他說,千萬人在其聲音被聽見以前,已在黑暗裏死去。

一個行為藝術家的抗爭方式,能把象徵意義倍大——相比他那些諷刺中國傳統沒落的後現代作品,艾未未所作的維權行動更為強烈,猶如Joseph Beuys所描述的「社會雕塑」:拍攝紀錄片和張貼微博信息(例如在微博上詳列四川豆腐渣的孩子的名字)。倫敦泰特美術館高姿態在牆身貼着「Release Aiweiwei」(釋放艾未未)的大字,博物館化身民主牆:艾未未不止身體力行,還誘發社會藝術與社會行動的契合。

蝙蝠俠男主角、英國演員Christian Bale 探望盲人維權律師陳光誠,或者可被視作「文化行動」;但更有趣的是行動背後的「語境」。他前赴中國,乃為宣傳中國政府出資的電影《金陵十三釵》。此作由跟中共關係友好的張藝謀執導,內容述及南京大屠殺時期,神父、女學生、妓女與傷兵的互助與犧牲。

中國近年的文化霸權糅合美式文化,如電影的荷里活風,在張藝謀等第五代導演的出品可見一斑;Bale這次也被看中其國際市場價值。他訪問陳光誠被武力攔阻後,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指Bale本為電影宣傳,卻同時找陳光誠,他應為此感到尷尬。換言之,演員既然在電影裏扮演拯救中華民族的老外神父,就要向現實裏的中共政府效忠。此事盡見中共對文化的操控,更反映文化霸權如何透過資本主義和政治極權雙管齊下得以完成。

抗爭的中國藝術家是否無路可走?他們有的被捧到市場的浪尖,有的隨時被擄走、監視、趕離。鏡頭移離藝術家,轉向烏坎抗爭的突然平息,為2011 年譜寫了鮮明的「中國式結局」。

香港工廈藝術家十二月中,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下稱JCCAC)上演了溫和的逼宮事件。由工厦藝術家關注組、石硤尾藝術村聯會合辦的「官僚管理藝術村是失敗的」講座上,藝術家向藝發局行政總裁周勇平討教清晰答覆:究竟在狹縫中自立的工廈藝術家,在未來是否還會像過街老鼠那樣遭官商輪流逼迫?同時,藝發局將工廈以優惠租金予藝術家使用的「藝術空間」計劃,會否像JCCAC、牛棚那樣,由上而下的權力結構令藝術空間斷絕了生命力與自由?

台上工廈Loft Stage主理人謝健民和JCCAC租戶黃英講解別國和自身的藝術家自主管理經驗,台下則有黃津珏梁寶山尋求官僚語言以外的答覆與許諾。然而,周勇平的回答很反高潮。他指,推行「藝術空間」也令他嘗到遭政府部門輪流拋擲的滋味。言下之意是:「你們要我出頭?我和你們根本沒兩樣。」即使藝發局是法定組織,即使「藝術空間」計劃白紙黑字寫在施政報告上,各部門直指工廈變身工作室違法,令一切無法通行。

目前,已有荃灣、黃竹坑和觀塘工廈業主接洽藝發局。藝發局暫擬荃灣三層約六萬呎租予舞蹈及劇場工作者;黃竹坑則有二至三萬呎供視覺藝術創作者使用,成事與否皆未可期。近年來,工廈藝術單位曾遭多番驅趕,消防署根據遠至六十年代的條例,控告他們進行厭惡性行業。講座主持黃英琦即時回話,發展局局長林鄭月娥此前強硬應用來對付消防,使古蹟改建通行。

此事不止關乎小撮工廈藝術家的戰鬥,更影響到整個社會的空間權力政治。

「為何香港的『管理』總是等如禁止?政府何時懂得以使用者為『主體』、被信任?外地為何做得到?是教育配合還是怎樣?」藝術家舉首爾劇場街的發展經驗,讓民間連結開花,政府在計劃啟動後才買地方做詢問處當後援。

周勇平很受藝術家舉的例子、加拿大的藝術家自治藝術村(ARC)感動。但周強調加國的自治村發展有四十年歷史,也說明那些違法、寬鬆處理的環節非藝發局所能染指。周雖承諾新空間將遵行藝術家自治的形式,卻當場被揭他於不久前會見藝術家時,以舞蹈家尼真斯基的《春之祭》,闡說瘋狂藝術家和官僚「先天無可逾越的對立」。

既然如此對立,藝術家黃津鈺提出的「未來」合理非常:工廈關注組幾年間在官僚作風裏打轉不果,被迫埋牆角的藝術家只能「行動」。黃津鈺發出最後通牒,可能展開佔領行動才奏效。

成立於九十年代的藝發局被認為已經失勢,資源與焦點都移至西九;然而弔詭的是——這也是筆者端詳這次微小交鋒的原因——西九之大,卻非大部分本地藝術家安身之所,他們需要創作、工作、存活,隱隱藏身於巿區仕紳化和地產霸權陰霾下的工廈空間。而且,西九二百多億的文化計劃,反對聲音並無集結,而工廈關注組倒成立了三年。當然,筆者沒有忘記2004 年文化人組成西九聯席,對官商勾結的現象群起攻之,要求民間審議、全民規劃,最終令計劃推倒重來。

推倒以後西九聯席似不再活躍,而政府再度進行投標與設公眾諮詢,過程皆為人詬病,但似乎只有個別文化人士站出來批評。當西九落成之時,或許這些批判力量的重新集結,又會颳起如台灣今年那樣的「文化風暴」。

台灣

因《夢想家》站出來的他們去年這個時候,香港反高鐵運動如火如荼,當時有個說法,耗費少數倍的台灣高鐵在計劃早期已引起極大的社會關注。反觀香港,計劃只在最後階段,在菜園村保留運動的主催下,醒覺才出現。

十月,由台灣政府出資二億多台幣、慶祝建國百年的戲劇《夢想家》,如潘朵拉盒子,剎那間掀起文化界對藝文政策的長年不滿。享譽華文劇場界的導演賴聲川製作此劇,卻引來簡化政治和藝術家形象、「為政治粉飾」等廣泛的負面觀感。劇作家鴻鴻說:「這齣戲竟也跟建國百年的眾多燒錢大製作一樣,淪陷得如此難堪。

」深埋的炸彈在今年無數的「建國百年」文化活動中爆發。我們曾羨慕台灣有文化局、有相當資源的「文建會」,有愛書愛文藝的讀者觀眾。但在全球化時代,別地的月光亦難說特別圓。即如台北文創產業的蓬勃,其實重貿易輕創意;對原住民及基層文化的邊緣化仍舊嚴重;更深遠的問題在於,不論藍綠陣營也有文化為政治服務的收編概念和傳統。

文建會主委盛治仁說,文建會補助建國百年系列活動總額十七億多,「也使得『建國百年』這個用語成為風潮」,「這一年光是使用『建國百年』一詞的活動就高達一千多個,也算是文建會的成果。」以藝文經費,為建國百年打造牌匾(評論人成英株更直指是誰建的國,誰的百年?),當然正是文化界憤懣的核心所在。

一片聲討聲中,評論人張鐵志,詩人、劇場工作者鴻鴻等人成立文化元年基金會籌備處,並於十一月中發動「 終結百年煙火,開啟文化元年:藝文界對台灣文化政策的九大要求連署」,要求現任主委盛治仁下台、要求文化預算如馬所言提升至4%、要求三黨候選人針對文化政策進行辯論、要求正視藝文多元性,均衡藝文預算分配、 要求文化政策制定與執行均受全民監督等等。

「《夢想家》在此刻突顯台灣當前文化治理的嚴重病徵,提醒了筆者們必須更慎重面對,明年5月20日台灣的文化部將掛牌營運。文建會升格為文化部,看似提升文化決策機構的地位,但如果新單位、新人事、預算規模與運用方式,仍只是延續目前的文化治理思維,筆者們深感憂心台灣文化藝術未來的發展。」藝文界連署中如此寫道。

文建會盛治仁於連署發動翌日便宣布下台。風火之強更驅使三黨候選人在12月中接受文化界質詢,相互辯論文化政策的各種弊端,要求候選人舉出文化良策。台灣報章指此為破天荒之舉,首次把「文化服務政治」的往習扭轉為「政治服務文化」。

明年5 月,台灣文建會將升格為文化部。透過提升決策機構的地位,政府看似認許對文化的重視,但「文化元年」的展開,實須待文化界與官商持續抗爭。台灣文化人今次走在前頭︰他們將成為兩岸三地來年抗爭的先鋒嗎?最終的問題還是在於,平等而持續的民間參與、監督和規劃創造是否可行。

撰文:黃靜wongching@hkej.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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