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16日 星期三

閱讀作為紀念(2) Reading as Remembrance(2)

早前借了幾本華叔司徒華的散文來看,當作是紀念他的方式。(http://hk.myblog.yahoo.com/our_wch/article?mid=10401&prev=10397&next=10390)前幾天偶然發現原來他在「三言堂」作品全都已放上網,各位有興趣可以瀏覽這個網誌:http://www.hkptu.org/szetowah/

二十本散文集裡,因為篇幅短,我已利用上下班坐車的時間看完了四本,果然如華叔所說,看其著作能夠更立體地了解他。散文中除了談及民主、人權、六四、詩詞、魯迅以外,還有很多感人的回憶。這些回憶都是華叔幾十年教書生涯的親身經驗,從中可以看到華叔在嚴肅以外溫情的一面。我選出以下兩篇和大家分享:

沙啞了的嗓子

這是在五十年代,我的一個學生。我教了他兩年,是他五、六年級的班主任。他是一個很惹人喜歡的小孩子。

母親似乎是文盲,那麼,父親大抵是武俠小說迷,所以給了他一個這樣的名字。他的名字叫「劍俠」,與外貌神態對比,使人感到幽默。

稚氣,矮小,瘦削,薄薄的淡黃的短髮,眉清目秀;常帶笑容,不但咧着嘴兒微笑,連瞇着的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也像會發出笑聲似的。

同學們往往拿他的名字開玩笑,向他虛晃一招,大叫:「劍俠,看劍!」他總報以咧着嘴、瞇着眼的微笑,不以為忤。

他愛發問和答問,很多時是全班第一個舉起手來的。他說話的聲音,低沉沙啞。叫他大聲一點,讓全班都聽到;但他用盡了氣力,也還是那麼低沉沙啞。在知道他的底蘊之前,我曾向他說笑,給他一個英文名:Paul,中譯叫「破鑼」。

小息在操場上,我問他:「看過醫生沒有?」他輕輕地點頭。「喉嚨聲帶有病嗎?」他使勁地搖頭,沒有作聲,嘴上和眼睛的微笑都消失了。

他的家在小山上的木屋區。家訪時,要事先約好他,在山下的小路口等候,帶我前去。他像一隻小猴子那麼矯捷,總走在我的前面,不時停下來,回頭望,等着我趕上他。

父親不在家。我告訴母親:他的成績很不錯,聽話守規矩,與同學相處得很好。她聽了很高興;劍俠聽了,嘴兒和眼睛都笑得很燦爛,撒嬌似的伏在母親的肩膊上。我向母親提及他沙啞的嗓子,她帶着沉重的悲傷和內疚,告訴我這樣的一件往事;劍俠不願聽,跑了出屋外。

「看過多次醫生,都說沒法醫好的了。在他兩歲的那一年,我們也住在木屋區裏。一天黑夜,突然發生大火,爸爸和我抱着他倉皇逃跑。他驚得放聲大哭,哭得不能收聲,逃離了火場還在哭,一直哭到聲音沙啞了。從此,他的聲音就這樣沙啞。醫生說,聲帶壞了,沒法醫好的了。……」我默默地聽着,不忍直視她臉上沉重的悲傷和內疚的表情,默默地環顧簡陋的木板的四壁。

我離開時,劍俠回來了,和母親在小山上招手送行。我幾次回頭仰望,那兩個小影在黑壓壓的木屋區的暮色中,漸漸消失。

一九九九年四月十六日



他有一雙精靈的大眼睛

某學年開課的第一天,一個四年級的插班新生,與同學打架,被帶到校長室。他自此「人氣」急升,以頑皮好鬥著稱全校。

他個子矮矮,頭大而扁扁的,有一雙烏溜溜的精靈的大眼睛,身體精壯結實,動作敏捷,說話伶俐。從外貌來看,頗惹人好感。

一天午後,我在學校附近一間茶樓進午膳。他帶着一對失明夫婦進來,坐在不遠。坐定了,他悄悄地走過來,輕輕地對我說:那是他的爸爸媽媽。我再一次,注視了好一會,他那一雙烏溜溜的精靈的大眼睛。

他總是不時犯規鬧事,常常被帶到校長室來。我還是對他有好感的,甚至在處理時,頗為偏袒寬容。這除了他的家庭背景外,我覺得他只是過份好動而已,沒有壞心腸,而且那開朗活潑的個性,難能可貴。

在校長室裏,單對單的談話,使我對他的家庭多了一點了解。他說,共七兄弟姊妹,我被嚇了一跳,一對失明父母,怎樣去撫養七個兒女啊!他說,本來是八個的,最小的一個弟弟,父母帶去行乞時,給人搶走了。大抵這個弟弟,外貌也長得很惹人好感,所以被歹徒垂涎而拐帶了去。他還告訴我:家裏領取綜援,父母晚上到鬧市去行乞,白天常常在家與失明的朋友打麻將。我沒有追問,但始終不明白,失明人士打麻將的遊戲規則是怎樣的。他排行第四,有一個哥哥和姊姊已做事了,只是一些工資低微的工作。

一天晚上,我在尖沙咀的一條隧道,看見一對行乞的夫婦,並不在意。走過了一段路,他從後面追上來叫我。我問他,為甚麼這麼晚,還在離家那麼遠的地方?他說,是帶父母出來行乞,現在要回家了;剛才看見我,躲起來不敢打招呼,後來終於忍不住才追上來。

很多年後,晚上十一時,我碰見他在觀塘街頭擺通宵茶檔。他日間做裝修工人,茶檔是與朋友合作的兼職。已婚,有一男孩,就放在攤檔旁的搖籃車,也有一雙烏溜溜的精靈的大眼睛。

一九九八年四月二十八日





2 則留言:

Anonymous 提到...

挑選 除臭襪 一定要看產地

羽毛球勁人 提到...

我體yes書同三週刊多.